鏡文學連載(可以去衝個點擊數xd)
 
 
 
  從機場回到台北的路上,李瑾一個人坐在後座,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路途的顛簸,她的精神有些恍惚。中途她以為自己睡著了——她倒希望自己真的睡著了——但她仍然能聽見玻璃外的喧囂,車子奔馳而過,引擎的聲音瘋狂地交錯在一塊,彷彿她正立足於車水馬龍之中,目睹這個城市太迅速的繁華。
 
  她睜開眼,視線穿過了前座,她的爸媽沒說什麼話,電台平凡無奇地正播著現下流行的歌曲。他們停在等候綠燈的車陣裡,李瑾往前方看去,一大片紅色的尾燈自此蔓延至馬路的另一端,乍看之下就像是一條極其絢爛的銀河。
 
  李瑾想起了剛才的事,她在飛機上久違地夢見了何立云,夢裡的何立云剪了頭髮,本來就稍顯稚氣的臉看起來更像小孩子了。她們沿著河堤一直走,就像高中常做的那樣,而她們確實聊了些什麼,李瑾卻想不起來了,反正應該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。何立云在走到盡頭前停了下來,李瑾想替自己久沒聯絡的這件事道歉,然而何立云卻突然笑了,那樣子十分傻氣,就如同記憶裡那般。她們很慎重地站在那,然後何立云說:一直以來都很謝謝妳。
 
  李瑾可以感覺得到夢在逐漸剝離,她知道這是最後的道別了,於是開始有些心急,以至於後來何立云還說了些什麼,她都記不得了。
 
  到家後,李瑾又忙著整理行李和這份終於回家的心情,等到一切打理完也已經凌晨三點了,她躺在自己有些熟悉卻又不太習慣的床上,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,然而她並沒有夢見何立云,直至那天的黎明迎來之前,她所能意識到的都只是一些很純粹的黑。
 
  隔天李瑾很早就起床了,她趁父母還在睡覺時在家到處看看,這裡到底還是她長大的地方,說不懷念是絕對不可能的,可是時間在走,總有一些事情會改變,好比客廳的燈泡換了,廁所的盆栽消失了,或是角落多了些從沒見過的雜物,其實都並不是什麼令人難以接受的事,李瑾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。
 
  結束了一趟完整的視察後,李瑾在沙發上坐了下來,她隨意地掀開了桌上的一盒點心盒,卻發現裡頭已經空了,此時母親剛好從房裡走了出來,李瑾也就舉了舉那個空的紙盒,好笑地問:「為什麼不丟掉?都吃完了。」
 
  母親看了眼,委婉地說:「那是小云從台中帶回來的,丟了感覺可惜。」
 
  聞言,李瑾才又默默地把盒子放下,她們沒說太多話,母親去廚房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,然後李瑾又接著溫吞地問:「她去台中做什麼?」
  「不知道,可能去玩吧。」母親說話的口氣十分自然,李瑾沒答話,過了一會她又聽見母親說:「改天妳去看看她吧。」
 
  母親手裡握著攪拌匙碰撞玻璃杯的聲音十分清脆,在這個安靜的時刻顯得格外突兀。李瑾突然地感覺渾身不舒服,也許是因為母親太過自然的態度,或是那盒空了的點心盒,她站起身子想離開這個空間,於是拿了鑰匙就出門了。
 
  李瑾一口氣走了很多路,她穿過熟悉的巷子,沿著人行道快步地走,這一路上腦袋都很混亂,當她真正意識到的時候,已經走到了一個離家有些距離的地方了。她流了一身的汗,心臟飛快地跳動著。
 
  她撐著膝蓋大吸了一口氣,七月初的天氣已經足夠炎熱,讓一整個大台北都像是烤箱一樣,儘管這時還早,太陽仍然大得像是要把李瑾燒了一樣。她拖著腳步到了附近的便利商店,一直到站在飲料櫃前,才猛然想起她根本沒帶錢包出門。
 
  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。
 
  李瑾感覺到身旁有視線注視著她,於是稍微讓開了身子要讓其他人能挑選飲料,結果她這才要轉身離開,就聽見了有人小聲地叫了李瑾兩個字,她回過頭,看見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迎面朝她走了過來。
 
  「啊——真的是李瑾!好久不見,妳從美國回來了?」
 
  男子湊了過來,語氣難掩的驚喜。他的五官十分清秀,樣子就和時下流行的明星差不多。李瑾看著他,眼前這個男人正滔滔不絕地講著話,而她好半晌都擠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來。
 
  「妳是去哪裡念書去了?紐約吧?那時代廣場有看過吧,那裡怎麼樣——啊,妳……不可能忘記我是誰了吧?」
 
  實際上,李瑾是記得的,她記得這張臉和這個聲音,雖然經歷過了一場如同浩劫的青春期,讓他的聲音又變得比以前渾厚了一些,但男子說話的口氣大致上沒什麼改變,她只是一時之間叫不出對方的名字而已。
 
  「欸——過分了、過分了。」男子搖了搖頭,好笑地說:「我林硯啊,我們同個國中跟高中欸,妳甚至跟我一樣住在同個社區!」
  「噢,我記得。」李瑾語氣平淡地說:「我們還交往過,但最後你劈腿。」
  「好、呃……對,那是我的錯,抱歉。」
 
  李瑾聳了聳肩,看起來不是很在意,他們一開始也只是被大家拱著交往,劈腿的事是她從別人那裡聽來的,李瑾到後來也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他們就像是一場甚大的鬧劇,最後以茫然的姿態收場。林硯那時和她不在同個班級,所以他們其實也就只是漸漸沒了什麼互動,退回一開始的狀態而已。李瑾還記得那事發生時,何立云比她還氣,可是她本人沒什麼感覺,頂多覺得自己浪費了些時間,她甚至覺得何立云生氣的樣子挺好笑的。
 
  「妳不買東西?」林硯瞧她手上沒拿任何東西,好奇地問。
  「我沒帶錢。」
  「我請妳、我請妳,妳要喝什麼?」
 
  李瑾看著他,有些不解地問:「你要幹嘛?」
  林硯朝著她笑了下,那樣子十分自然,就像他註定就該笑得如此迷人。他說:「不就請妳喝個飲料,妳要是介意再還我錢就好了。」
 
  李瑾還不至於如此不解風情,有人向她釋出善意,她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拒絕的,所以她又默默地走回飲料櫃前,從櫃子裡拿出了瓶茶裏王,交到林硯的手裏好讓他一塊拿去結帳。在便利商店的門口前,李瑾突然地說:「你把頭髮染回黑色的了。」
 
  「對啊,這樣看起來比較成熟。」林硯隨意地抓了抓額前的瀏海說:「之前常被誤認成是高中生。」
  「又沒什麼不好。」
  「很煩啊——騎車還會被當成違規耍帥的屁孩,哪有這種事,我也二十二了。」
  「你這樣看起來只是比較乖的屁孩。」
  「嘴巴也太壞了吧。」
 
  他們融洽地一塊笑了,這是李瑾回國後第一次見到朋友,能夠有這樣沒有負擔的談話讓她的心情瞬間輕鬆了不少,若排除掉感情因素不說,林硯真的是個知道怎麼逗人開心的人。他們一路沿著剛才李瑾走來的路走回去,林硯在路上說了些他大學的事,接著他們又談論起了國高中時的天真爛漫,話到某個段落時,林硯露出了個複雜的表情。
 
  他小心地問:「妳知道何立云的事了嗎?」
  李瑾低下頭,把冰的茶裏王貼在自己的臉頰旁。她說:「我知道。」
 
  「那,呃,妳還好嗎?」
  「怎——為什麼這樣問?」
  李瑾有些不解地笑了出來,自她回來後,每個人和她談到何立云時總是十分謹慎,好像他們隨時都會把話裡的何立云摔碎一樣。
 
  「我也就只是問問。」林硯聳了聳肩。「因為妳們那時候很好。」
  「你覺得我們很好嗎?」
  「妳們不好嗎?」
  「沒有……沒有不好。」李瑾邊說,邊低下頭去。
 
  「那時候放學要和妳一起走,妳都說妳要跟何立云走,很奇怪,我們明明就都住在同個社區。假日妳也都和何立云在一起,好到我都覺得不可思議了。」
  「那是她家裡的關係。」李瑾急著想反駁,可是語氣卻十分虛弱。
  「我知道啊,但我那時候就常會想妳至於做到這種程度嗎,畢竟她也不是不能打理自己。」
  「是沒錯,但她就像我的家人——」
  「所以妳就打算要照顧她一輩子嗎?」
 
  話說到這個份上,李瑾便沒有再接話,林硯低著頭,邊走邊踢了踢路上的石子說:「當然講這些都沒用了。」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赤暉Hu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