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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徐子愷頭一次抽菸是在大學時的飯局上。
他和朋友待在一塊，沒敢說自己其實沒抽過菸，便隨著氣氛接過了菸草，在小如他的氣魄的白紙上笨拙地將它們捲起，廳堂裡好是熱鬧，他裝模作樣地吸了一口，別過頭假裝自己沒有咳出來。
大夥笑了出來，坐他隔壁的湊了過來，狠狠地搓了一把他的頭，笑他是個毛頭，把他手裡的菸搶走了。
在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之中，他平凡得特別過分，人生屈指可數的幾次叛逆，竟也是出於這樣庸俗的理由。
不曉得是不是上天靈應了他的叛逆，那個月底母親便去世了，他為了這事來回奔波了許久，好不容易將喪事辦妥之後，他又緊接著辦了休學去找工作。就在人生混亂到某種新境界的時候，石奕明又出現了。
徐子愷工作的地方對街有一間雜貨店，老闆特別兇，平時沒事就杵在電線桿旁抽菸。那天上班之前，徐子愷見那老頭腳邊蹲著一個人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，結果這不看還好，一看便立刻對上了眼，徐子愷心裡怔了，還在躊躇著該不該說話時，石奕明率先出了聲：「徐子愷。」
石奕明手裡捏著菸，露出了個溫和的笑容。他站起了身子，不急不徐地說：「你剪頭髮了。」
徐子愷內心翻騰了一陣，有許多想說，卻一時無法上口，他感覺一陣熱意上頭，像是往事被人翻出一樣，那樣的赤裸頓時間叫他突然羞愧無比——儘管這一來一往之間，他什麼也還沒做。
可到底，他還是樂於見到眼前的人，也許便是這份竊喜讓他羞愧難受。徐子愷拍了拍自己的腦袋，說：「好久不見。」
「是挺久，少說也有三四年。」石奕明笑了，泰然自若地，彷彿他們上回見面不過昨日。
石奕明也剪頭髮了。
高中時，女生特別喜歡他這種類型的，當時石奕明留中分，濃眉大眼，輪廓又深，談吐之間總噙著一股病氣，簡直活像個藝術家。現在的他看起來俐落了許多，剃了顆平頭，不改的是那雙大眼仍看起來楚楚可憐，好像不疼他一點都不行。
石奕明異常熱絡，他半搭著徐子愷的肩，感慨地說：「吃了沒？一塊吃吧。」
徐子愷擺擺手，說：「上班，下次吧。」
「哎，你開始工作了啊？」石奕明驚訝地說，但沒等徐子愷回應，他便又自個說了：「行，就下次吧。」
徐子愷沒說，他其實也就只是在對街的餐廳工作而已。他朝著石奕明擺了擺手，進店之前，又再回頭看了一眼石奕明，只見他還盯著這瞧，卻也沒有要跟過來的意思。
徐子愷透過朝外的那一口窗子勉強可以看見石奕明蹲在電線桿那兒，平凡地又開始抽起菸來，他同雜貨店那老闆不曉得說了些什麼，抽了約有三根，這才站起身子，走出了那一口小窗。
平日白天很少組客人，徐子愷不敢讓自己閒下來，便四處打掃，掃完了就開始清點帳目，點完帳了就到倉庫整理儲物，他一頭汗，上班的襯衫都濕了，管事的經理探了一顆頭進來說：「錢也不會多給，何必呢。」
他好不容易坐了下來，思緒卻又飄回五六年前同石奕明一塊闖蕩的日子，那時他們約十七，時常翹課去西門町溜冰，石奕明這個人就愛搞怪，故作神秘，當年給自己化名，叫做石瑛。當時他們也認識了一些人，附近賣冰的小姐特別中意石奕明，每每經過總要浪漫地大喊一句：「瑛吶——」
那時他們好自由，年輕而且無所畏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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