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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林硯站在何家的門口前,臉和手都還熱熱的,也許是那會兒抓著林美玲,也一併攔住了她的激動,那眼淚灑了一地的柏油路,灼熱得太過真實,讓他都不知所措了。

 

  男人站在一旁,依然沒有說話,他的手垂在身側,而身後的孩子也一樣沒有動靜。

 

  李瑾扶著林美玲進門後,又花了十分鐘才終於走出來。林硯看了一眼男人的側臉,尷尬地揉了揉手腕。

 

  剛才打開窗戶的街坊鄰居都默默地把頭探了回去,這大概是眼下最客氣的對待了,畢竟現場的狀況實在太明瞭,以至於他們連過問的餘地都沒有了。

 

  男人在很長的沉默之後,終於開了口說話,他輕輕地唸著抱歉兩個字,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。

 

  然後他說,他的名字是何文斌。

 

  其實不用特地透過這道程序,林硯也不難猜想到,他想李瑾肯定也早就知道了,所以她看起來一點也不意外,神情顯得很冷靜。何文斌勉強地從他難看的臉色中擠出了一絲笑容,他看著李瑾,口氣和緩地說:「我請你們喝個東西吧。」

 

  李瑾看著何文斌,表情依然很冷靜,甚至趨近於漠然了。

 

  林硯見她沒有說話,於是趕緊跳出來接個幾句話,但話還沒有說完,李瑾就逕自轉身離開了。等不及把話說得妥當一些,林硯匆匆地回絕並告辭後,就又轉身追上了李瑾的腳步。

 

  他叫了幾聲李瑾的名字,可是她卻沒有應。

 

  林硯於是也跟著沉默起來了,其實吧,這些年有許多事情改變了,時間在他的眼皮下翻轉著,有些時候他也並不會特別注意到,非得要等到歲月泛黃,或是心態成熟了,他再回頭望去,才會發現真有些事改變了不少。

 

  但與之相對的,也仍然有些事不曾變過,那是怎麼樣感受得很深,就是在每一次他看著李瑾的時候。他印象中的李瑾氣質很成熟,高中時他們選了同一堂課,加上家裡住得近,所以他們開始變成熟識。

 

  那時候他們都常常和何立云在一塊。

 

  李瑾其實不比誰沉著,她單純,不會考慮得太多,就像所有同齡的人一樣,她也只是在名為青春的渾水中努力過活。如果拿一把刀將她的靈魂剖開,裡頭的質地肯定是柔軟的,這些是得要看著在何立云身邊的李瑾才能發現的。

 

  林硯其實也說不明白,李瑾之所以沒有改變過,究竟是因為當年她的早熟,還是其實她時日至今,從未離開過這一場漫長的青春期。

 

  走了好長的一段路,李瑾這才緩緩地停下腳步,她吐了一口很長的氣,整張臉都被自己憋紅了,樣子很像一個孩子。

 

  林硯在後頭慢慢地跟了上來,「這麼生氣啊。」

 

  李瑾沒抬起頭,只是低著頭沒講話。林硯見狀,尷尬地吁了一口氣,他揉了揉脖子,走到了李瑾的身側,「不是,那個……妳至於嗎?怎麼會氣成這樣,妳應該從沒見過他吧。」

 

  他們都沉默了一會,直到李瑾抬起了眼,看著林硯連眨了幾下眼睛,像在思考什麼。

 

  「不知道。」李瑾含糊地說著,她的眉梢向下,樣子很困惑地答:「我不知道。」

 

  「可能是這樣吧,因為我知道他們的故事,也知道他的離開對何立云跟美玲阿姨有很大的影響。」李瑾說。

 

  「好吧,但妳有沒有想過,妳知道的可能不是『他們的故事』,而是美玲阿姨的故事,或者是何立云的故事。」

 

  林硯搔了搔頭說:「我這當然不是幫誰說話的意思,只是故事總有立場啊,今天看到的並不一定是全部,妳以為的也不代表就是事實了、哎——這麼說吧,妳看美玲阿姨對何文斌那樣,但其實他倆早就離婚啦,就是、呃——」

 

  林硯支支吾吾了半晌,隨後才一吐氣,挽著一股無奈說:「其實吧,我覺得大家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,美玲阿姨是,何文斌也是,可能……只是他們表現的方式不同罷了。」

 

  確實,林美玲是屬於容易表現激動的人,與之相比,何文斌便顯得十分冷靜,當年他走得果決,卻也沒有完全地置她們於不顧,否則就以林美玲前幾年打零工的收入,是不太可能養活何立云的。

 

  何文斌離開了是事實,他們離婚了也是事實,也許是中途他突然發覺不愛了,或是再也沒辦法以這種形式繼續下去了,於是才急拐了一個彎,可是那有什麼錯了,他就該被誰的愛牽制一生嗎?

 

  李瑾沒接話,她的心情複雜了起來,樣子看上去若有所思的。另一邊的林硯伸了個懶腰,語氣慵懶地說:「我還比較擔心剛才那個小女生咧,看到大人這樣崩潰,我都快嚇死了,更何況她。」

 

  「小女生?」李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。

 

  「哎,就是躲在何文斌後面的那個小朋友啊。」林硯說。

 

  這麼一提,李瑾才猛然想起剛才的那孩子,也許是剛才過度陷於何文斌和林美玲的爭吵了,讓她沒什麼注意那孩子,林硯說那孩子臉上沒什麼血色,恐怕是嚇著了。

 

  李瑾一瞬間有些心疼。

 

  那麼大的孩子能理解成人之間的愛恨嗔癡嗎?

 

  別說是那孩子了,就連李瑾自己都不明白了,畢竟愛的面向有太多,哪怕出發點總是相同,可後來呈現在人們身上的卻不見得一樣,又好比林美玲或何文斌,他們對愛各有表述,李瑾長久以來以為的絕情不是絕情、守候不是守候,有的時候也要像這樣,被搞得昏頭轉向的。

 

  她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何立云,那麼那時候的何立云就理解了嗎?

 

  

 

  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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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赤暉Hu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