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不輕狂枉少年

　　自青城在宮城縣賽敗北之後，岩泉就再也沒打過排球，說他厭倦了倒也不是，只是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能再觸碰；反觀及川，比賽結束後找他入隊的大學大有人在，很奇怪吧，他們打小一塊長大，照理來說呼吸的空氣相差不甚，可是及川的前途卻看似無窮。

　　真不枉烏野的10號總叫他「大王」，這麼從容。岩泉想。

　　當年岩泉正準備報考當地的大學，志願序剛交出去，就聽說了及川放棄了東京知名大學的邀約，選擇留在了宮城縣，每次岩泉一問起他，總會莫名其妙地被糊弄一番——「東京太臭了嘛！」最後岩泉只記得被他掐住的及川露出了不願的表情這樣說，不過他暫時不懷疑那句話。

　　高中畢業後，他們又一起在這個熟悉的城市待了兩年，一塊走路、一塊搭電車、一塊過著平凡的日子，直到後來及川被選作全日本青年代表隊的選手，他才真的離開了宮城縣，而他們舊時經過的老樹不知何時被砍下，只留下矮矮的木樁。其實在岩泉的心底老隱隱這樣感覺，及川「終究」會離開，哪怕他某天回來了，不管是用勝利或挫敗的姿態，他總有一天仍會再次離去，他們小小的老家留不住他。

　　岩泉會透過電視轉播看及川的比賽，看他精準的二傳、乾淨俐落的動作、好似比起從前要再更精練的身體。有時岩泉把一些太過類似的片段與從前重疊，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拼湊起一段記憶，青葉城西的加油聲、薄荷色的球衣、球場上與地板摩擦而吱吱作響的腳步，還有到位的二傳、放學後的夕陽、某個人搖搖晃晃的背影……

　　「小岩——」

　　二月初的宮城白天飄著小雪，岩泉甩了甩頭好清醒一下腦袋，前陣子可能看比賽看得太認真，導致自己都出現幻聽了……但他暫且還是停下了腳步，回過頭看，卻見及川徹站在一片雪地之中，稍是費力地朝他揮著手。

　　「你怎麼回來了？」
　　「想你了！」及川歪著頭，咧開了嘴笑，這樣的笑容和他平時面對女孩子的輕浮模樣不同，反而與他們小時候天真無邪的樣子更相近。

　　說起來及川在岩泉第一次扣球時也曾這麼笑過，那時候的及川還傻傻地褪不去稚氣，挪著他小小的身體到岩泉邊上，說了一句小岩好厲害。
　　岩泉看了一下掌心，他只記得當時聽見很開心。

　　「好久沒看到小岩了——說起來，你要不要陪我練托球？」
　　「……外頭還下雪，瘋了不成？平常打還不夠？」
　　「就想跟小岩打嘛——」

　　換作是從前，岩泉肯定會掐著他的脖子，或者往他腿上踢個一腳，叫囂著要是感冒了該怎麼辦，再把他拖回室內，但耐不住久沒見到的及川和他的哭喪臉，岩泉也就這樣半推半就地和他晃到以前常去的公園。

　　及川從包裡拿出一顆排球，托出去前還要笑弄岩泉久沒碰球可別落地了。
　　岩泉給了一個怒瞪，他久違了好幾個年頭再觸碰排球，舊時的繭多半已被歲月磨去，球皮在指尖點過的觸感甚是熟稔，卻也是陌生，他仔細想了一下，他不如從前認真了，時間真的從他身上帶走了些什麼，可能是年華，可能是實力，有一天可能便是及川。

　　及川終要離他而去。

　　「我說，」岩泉將球托了過去，在球拋過去的短暫幾秒內，匆忙地看了及川一眼。「報考大學時你是不是怕扔下我，我會心裡覺得不平衡？」
　　「噗，『扔下我』，小岩把自己講得好淒美。」
　　「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用這顆球殺了你。」
　　「不要啊不要、小岩冷靜！」

　　說完，及川像是平時打球般地陷入了思考當中，他們連托了幾個沉默的球，直到及川又再次說話：「我其實不是那麼無私的一個人。」
　　「怎麼說呢，『啊——好不想離開家的感覺哦』多少也是有的，畢竟是在這裡喜歡上排球嘛，不過東京欸！東京的大學怎麼樣都還是會想去的吧！嗯——但是呢，就是覺得有點害怕、啊，不是說害怕東京的選手哦！我還是對自己的能力有點自信的——」

　　「應該就是這樣吧，唔——『沒了小岩絕對活不下去』的感覺吧！不想離開啊、想再跟小岩打球啊……很幼稚吧，在東京培訓的時候常常想到這些。」

　　說著說著，及川想偷看一眼岩泉，結果因此分神手滑，球以一個不太完美的姿勢落在岩泉跟前。

　　岩泉不是羨慕及川，他沒有像及川那樣全心投入於排球，腦子也沒他那樣好使，因此從不覺得自己應該得到像及川一樣的矚目，他最多也只是偶爾會想起從前。
　　有時迷茫地想起他們的最後一場比賽，退場時岩泉在場邊哭了，心中的情緒太多，但大部分可能都是遺憾。畢業後再也沒碰過排球，因為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接觸。

　　自及川去了東京，岩泉變得很害怕手機裡及川的號碼，不太敢問候他的狀況，就怕一個不小心太多掛念暴露。岩泉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能把及川留在他身邊，及川的舞台不在宮城，而是在國際，他的光芒終究太過耀眼，就算及川謙虛說強大的其實是他的隊友，但也是他把隊友的最高效能發揮了出來。

　　「真好、他的好大家都看見了」岩泉也曾無數次的希望自己能這麼想，然而他卻一次都無法由衷地這樣告訴自己。

　　岩泉曾花了很長的時間思考，神經費力地繃緊了許久，才終於在此刻得到喘息的機會——啊啊、是這樣啊，原來這傢伙也需要我嗎。岩泉這樣想。

　　岩泉撿起了跟前的排球，低頭思忖了一會，接著以超高速的扔擲，把球往及川的頭上砸去。
　　及川馬上就摀住了被砸的部位，哭喪著臉抬起頭望著岩泉埋怨。
　　「很痛欸——不就是一顆球沒傳到嘛！」

　　岩泉沒有回答，反而是氣勢磅礡地朝及川逼近，及川見狀立刻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。岩泉抓起及川的衣領，滿是惡狠地問：「混球跟混蛋你要當哪個？」
　　「呃……哈？」
　　「快點。」
　　「這個、那個，還是混蛋好了……」

　　岩泉深吸了口氣，吐出的氣最後變成白霧，撫過岩泉因寒而有些泛紅的鼻子。

　　「混蛋，我喜歡你啊。」

　　岩泉不羨慕及川，只是單純的總是追尋他的身影、他的聲音、他的一切。及川需要他，他又何嘗不是如此？
　　總是找不到一個正當的理由留住彼此，那這樣可以了嗎？「我喜歡你啊」。